向泰山崩而面不改色,可今日命人在马鞍上做手脚时,他犹豫了,迷茫了,无人知晓那时他藏在长袖中的手在隐隐发抖。
可他还是下令了,在那一瞬间,他毁掉的不只是蒋尤的下半生,还有唯一能牵制他的亲情。
从此以后,他不必给任何人让路。
门外,巴托谨慎的敲了三下门。
“进。”
巴托推门而入,低头轻语:“宫中太医说,公子的腿,算是废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蒋伯文并未惊讶,只问道:“那人走了吗?”
巴托深吸一口气:“接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便带着人离开了,临走前让奴转告大人,您的衷心,主子心中清楚。”
说是清楚,还是少不了试探。
用独生子换来的信任,果真沉重。
“关在刑部里面的蒲亭,寻机会,杀之。”
“杀不了,废之,使其口不能言,手足不能写,方能保一时无忧。”
蒋伯文语声如冰,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巴托心中一寒,更加不敢造次。
原本他们所筹谋的是该如何保住蒲亭的性命,甚至帮他脱罪,可如今转眼间,大人便改了主意。
……
夜深人静时,月挂枯枝。
君琛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只要他一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就是戚长容那隐含失望而又带着些许委屈的脸庞。
越想,他越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心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叫他不可轻信,另一个叫他放下心防,最后打的精疲力竭也分不出胜负。
他几次坐起,复又无可奈何的躺下。
床榻震天响,越睡越清醒,直至睡意全无,睁眼闭眼脑海中都只有一张脸。
一向秒入梦境与周公相会的君琛,在今夜因东宫太子的一番话彻底失眠了。
同样失眠的身处东宫的戚长容,也许是特殊时期,也许是今日遭遇,使她胸腔气血翻涌,久久不能入眠。
孙氏被请来东宫照料。
头发花白的她眼神儿也没年轻时好使,此时正拿着块红布在灯下缝缝补补。
听到床榻上的翻转声后,她收了手上的针线,柔声慈祥的道:“奴再把灯灭两盏。”
“不必。”戚长容出声阻止:“与灯无关,是孤心情烦躁。”
殿内灯火通明,可隔着几层床帘,透进榻上的光委实不多,昏昏沉沉,阴阴暗暗的,更容易令人酝酿出睡意。
“殿下在想什么?”
戚长容掀开床帘盘腿坐在上面,托腮沉思:“想到底要如何才能获得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信任。”
在石窟中与君琛对峙之时,她几次三番想提出交易或赌局,赌注便是蒋伯文会不会放弃蒲亭这颗棋子。
然于她而言,这场局必赢。
可最后她也意识到了,信任是不可以当做赌注的。
孙氏到底还是灭了两盏灯,重新将灯盏盖上。
听见戚长容的话后,她低声轻笑,笑容在灯光的照应下越发盎然。
听到旁边的笑声,戚长容挑眉,不由得问道:“嬷嬷笑什么?”
孙嬷嬷拿起针线,一边绣一边说道:“在笑殿下痴心妄想,信任是要用信任交换的,殿下尚且无法完全对谁敞开心扉,又怎能苛刻要求别人视你为信仰,一心一意的信任于你?”
如果是别人敢敢说这样的话,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但眼下说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小照顾自己长大的孙嬷嬷。
这位老者的话,能抵十个姬方。
等她说完,戚长容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孤还不够信任他吗?孤在其余人面前从不多费口舌,可对于他,一件事解释千百遍也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