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戚长容终于赶至农周老先生的病榻前时,已过了半月光景。
凛冽寒冬中,农周老先生看起来依旧很精神,他穿着一身灰旧的道袍,脖颈间围着一块毛绒巾布,面色很白。
戚长容入屋时,就看见这位本该躺在床榻上休息的老先生正站在大开的窗边,屋外寒风呼啸,雪粒子被吹到他的面上,再融化成水滴,顺着消瘦的面颊落下。
“老先生既已病重,就该当个安分的病人。”
说罢,戚长容朝外低声唤了几句,不多时,几位提着医药箱的宫廷太医鱼贯而入。
在戚长容的示意下,农周被迫在床榻上落座,他这才感到了寒意,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等喉咙中的痒意终于被压下去,农周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神态自若道:“残躯一具,何须再费心?”
话落,戚长容直接无视了他的话,淡声吩咐随行的医士:“好好治,总要让孤看到些许效果,否则,就不必随孤回京了。”
此话一出,无人敢怠慢,其中一个医士直接擒住了农周的手腕,凝神把脉。
见状,农周顿时面露无奈:“老朽我已是行将就木,时日无多,太子殿下又何必再为难无辜的人?”
“老先生何必心存死志,您难道就不想瞧瞧晋陈之战的结果吗?”
“结局早已注定。”
反抗无用,农周干脆找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半躺在床榻上,任由几个宫廷太医因自己的病情现场会诊,摇摇头感慨道:
“晋安皇虽治国资质一般,可他养儿子,倒是养的极好,长容太子,当今世上已经没有人能拦得住你了。”
戚长容笑意不改:“先生似乎很担心。”
“是该担心。”农周咳嗽一声,唇色泛着淡淡的青黑:“毕竟无人拦得住你,你日后若是不仁,整个天下都将变成人间地狱。”
戚长容挑了挑眉,没想到农周对自己的评价居然如此之高。
以一己之力祸乱整个天下?
见她不言不语,农周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眉宇间虽不见忧愁之感,可语气中的担心,却是实打实的。
这话听起来夸张了些,可若是有朝一日戚长容心性大变,谁能阻的了她?
这样的一个人,就是一把双刃剑。
农周并不怀疑她是否有帝王之才。
“太子的聪慧,是我生平所见中的最佳,依殿下的行事作风,想必日后必不会成为仁君。”
“殿下嗜杀,行的是杀戮之道。”
对于农周的话语,戚长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轻轻抚了抚额头,神情很是无奈:“话里话外,先生都在担心孤登位后,会变成一位暴君。”
“殿下会吗?”
“不会。”戚长容给了一个准确的答案,言语间的笑意不减:“孤比世上大多数的人都清醒,明白什么改做什么不改做,孤从来不会违背自己的本心。”
她时常会想,已经活了一辈子的自己为什么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想来想去,答案都不统一。
可唯一能确定的是,重来一生,她要的是海清河晏,时和岁丰。
两人一言一语的打着机锋太极,听到他们言论的几个太医额上落了一滴又一滴的冷汗,却不敢表现出任何的异常,他们都在害怕。
听见了不该听见的,后面是不是会被灭口?
察觉他们的不对劲,戚长容垂下眼眸,微曲着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了敲,淡声问道:“你们皆在太医院中待了二十多年,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诸位太医:“……”
经他们论定,早已得出相同的答案。
这位大人的脉象呈现不可逆转的衰败,药石或已无用。
屋内的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