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盈抬头看着天边的明月,低低地说“阿英曾经告诉过我,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看着活着的人。”
宇文泰揉了揉她的头,轻声说“阿盈啊,你可知么?你是个孤儿,我也早是个孤儿了。你想念你的阿兄,我也很想念我的阿兄们啊……”
“我十五岁和父兄同出武川,大兄宇文顥为了救坠马的父亲,死在了武川南河。同一年,二兄宇文连战死在唐河。两年后阿父殳于定州左人城。三兄洛生同我关系最近,照顾我最多,却被尔朱荣所杀。因我在尔朱荣面前自陈家冤,又得贺拔岳力保,才勉强保住一条命。我家同贺拔氏有通家之好,我便从了贺拔岳入关。贺拔岳于我有恩,对我信任有加,委以重任,可他却被侯莫陈悦所害……从此这世间我再无可以交心之人。这十年,我是踏着他们的鲜血走过来的,我过得很艰难。可是阿盈,自从遇到你,我觉得很快活,很快活。”
他喃喃低诉,娓娓道来。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心底某个隐秘角落里的斑驳伤痕忽的痊愈了。
他想给她更多,比现在给的,再更多一点。
他的内心,在这一刻,有了某种完全不一样的变化。
几个侍卫远远地看着,默然不语,心里却都在感慨。他终于愿意同人说起这些令人心碎、却不得不深埋心底的往事——他同冉盈交心了。
宇文泰的十二铁卫,人人皆知他们和他同出武川,个个以一当百,对他忠心不二,是鲜卑人中一等一的豪杰之士。可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中有人曾经是宇文顥的侍卫,曾经是宇文连的侍卫,是宇文洛生的侍卫。他们都曾受到宇文肱的教养,同兄弟四人情同手足。宇文肱父兄四人死后,他们便都围到了惟一幸存的宇文泰身边,誓死守护着他,不止一次地将他从危难濒死的边缘拯救出来。
可是再忠心的良将对于主人的孤单也无能为力。他们都知道他的寂寞,这不光是一个上位者高处不胜寒冷的寂寞,也是一个孤儿孤身飘零乱世的寂寞。他的荣光人人皆要分享,他的苦闷却无人可以诉说,只能自己默默咽下。他们都期盼着有一个人将他的心从这种无边无际的寂寞中拯救出来。
遥想当年,身为幼子、最受宠爱的他是多么爱笑多么神采飞扬的少年啊。
他如今坐拥着无边的权力,也坐拥着无边的孤寒。
扬鞭策马,运筹帷幄,出将入相,他都深谙其道。但他学会了藏,他不爱笑了。
惟独见到阿盈的时候,双眼会发光。那是他们曾经很熟悉的,属于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的光。他们多希望阿冉能懂他的心,收下他的一颗心,好好的呵护和珍藏。
冉盈愣愣的,他这是怎么了?
“阿盈,你别再伤心了。很多事情是定数,他……他一定不愿见你这样。”说出这句话对宇文泰来说非常的艰难。他一直拒绝接受冉盈和于子卿的那段纯真的感情。
可是进山以来的这些日子他想清楚了,他必须要相信和接受她经历过的,才能带着她踏上往前的路。
惟有他接受,她才能放下。这是他必须要做到的事。
他想和她继续往前。
冉盈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月光笼在她的身上,如淡青色的薄纱。
半晌,她说“子卿他救过我的命……我却那样地令他失望。我没有机会再报答他了。”
她从晋阳仓惶出逃,不敢在高欢的地盘上逗留,一路往西如惊弓之鸟。到达长安的时候正是大雪封城的寒冬腊月,她身无分文,饥寒交迫无处容身,终于倒在人烟稀少的街上不省人事。
那日恰好是轻松书院放冬假的日子,回家的于子卿发现了倒在路边的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女。他将她带到城中的客栈安身,又为她请了大夫诊治。他害怕此事被一向严厉的兄长知晓,每天都绞尽脑汁地扯谎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