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打电话,并没有像上次打给母亲那样纠结和迟疑了。就像以前父女关系很好那会一样,很自然就打了,像等待父亲加班回来的女儿,只是问一句,爸爸,你要回家了吗?
可是,当手机嘟嘟嘟地响起时,心里还是害怕了。害怕父亲不接,也害怕待会自己开不了口。
“是小景吗?”
那声音,是疑惑,是惊喜,是感动,也是小心翼翼的询问和不敢相信。
夏知景无法想象也绝对无法知道,电话里头的另一个人,是如何地惶恐与不安。他一直很恼恨自己,亏欠女儿,那种弥补不了的亏欠。
此时的他,不是叱咤商场的老总,只是一个躺在床上又失眠了的中年男子。电话响起的那刹那,他以为又是一通公司的紧急电话。意想不到,绝对地意外,竟然是一个已经五年没有跟自己联系的女儿的电话,手颤抖着滑动手机屏幕。
接通的那一刻,眼泪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落下了。
他后悔过吗?
在无数个下班后空荡的黑屋子里,在无数个失眠的深晚里,他都会问一遍自己后悔吗?他不回答,但是他知道那个肯定的答案。
“爸爸,我”
喊出爸爸的那一刻,她就哭了。她以为,她可以不哭的。
身为女性,有一个优势,与生俱来的优势。她可以比男性哭得更坦荡更彻底,也更能把哭当为宣泄口,甚至隐形地成为武器。在那些在意她的人面前,在她毫无意识下,就轻易地成为了武器。
一位父亲,听到自己的女儿哭了,第一反应就是,我的女儿受委屈了,肯定是被谁欺负了。而且,还是深夜的凌晨,肯定是难过到受不了了,才会给自己打电话的。
“小景,谁欺负你了吗?受委屈了吗?”
“没有。”夏知景哭着说,口齿不清地说,然后拼命地摇摇头。
爸爸,我没有受委屈,是你受委屈了,是你委屈了。
“那你告诉爸爸,怎么就哭了呢?”
父亲,觉得整个人都拧巴成一团,紧紧的,女儿的每一个哭声,都像一根针,扎在自己心上。
夏知景嘤嘤呜呜地说着,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对不起
听了好久好久,父亲才听清了那个几字。
“小景,不哭。你哭,爸爸会心疼。”然后自己哭得更厉害了。
哭了那么久,夏知景终于停消一些了。抽啜着,一顿一顿地说,“爸爸,女儿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五年了,这五年爸爸得多么难熬啊。婚姻失败,女儿断绝联系,还有日常生活工作的那些琐碎。
“傻姑娘,你没有错,是爸爸以前忽略你们了。真的不关你的事,是爸爸的错。”
刚刚才止住眼泪的夏知景又哭了。就是,明明你也有错,可是父亲却把所有的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着。然后拼命地告诉你,傻孩子,你没有错。
或许在父母面前,错的永远都是自己,而不会是孩子。会被心疼的,也只是孩子,而不会是自己。
身为父母,在心疼的对象里,会给自己留个小小位置吗?
夏知景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父亲从来不会思考这样的问题。
“爸爸,等我回家,我给你烧的红烧肉吃了,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爸爸,终于真正的崩溃了,鬼哭狼嚎地哭着,拼命地点头。
一个中年男子,一旦哭起来,真的很吓人。
而电话这头的夏知景,听到父亲真正发泄了的哭,就很没良心地开心起来了。
父亲哭了,自己惹父亲哭了。父亲也在发泄压积了那么多年的情绪了,他终于有了一个哭的端口了。
“爸爸,你哭吧!大胆地哭吧!妈妈说,大人也是可以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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