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今宇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放大版的夏知景,她在盯着自己看,眼神依旧那样清亮,像一潭泉水,低头便看见倒影里的自己,最真实的那个杨今宇,有些许疲倦,不太明亮的那个杨今宇。
他回看着她,机械地眨着眼睛。
“杨先生,醒了没?”
继续机械地眨眼加点头,然后傻傻地问,“我是在做梦吗?”
“是呢!而且还是美梦哟。”夏知景咧着嘴笑,捏住杨今宇的鼻子接着说,“有没有呼吸困难的感觉?”
“是快断气了的感觉。”
“真实吗?”
“我知道了,这是个噩梦,而你是要谋杀我的魔鬼。”
“怎么办?魔鬼突然见se起意,只是想把你劫走。”
“小景。”
“在。”
“这种感觉真好。”
“嗯?”
“就是,我知道有人在我身旁的这种感觉,真实的,触手可及的。”说完,一把把夏知景拥入怀里,抱紧。
确实是两个真正坦诚相待的人啊!懦弱的,害怕的,无力抵抗的,通通掏出。
这些,夏知景又何尝不是呢!一直以来,总会不可避免地被提醒着,你是自己一个人。而自己也总是对此耿耿于怀。
有些陪伴,家人给不了,朋友给不了,只有生命中注定的另一半才能给得了。
“阿宇,我也是。你愿意听听一些关于夏知景的事吗?”
一路成长,压抑着的沉默,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吗?
等那个自己愿意掏出所有的人,等他盘接受,等他抚慰自己可能血淋淋的伤口。
杨今宇揉着夏知景的后脑勺,呼出的气息在她的发丝间游走,闭着眼说,“一直等着你这句话。”
虽然夏知景的过去,自己已经略知一二了,但是还是想很正式地听她对自己说,是那种只对他坦荡地那种说,他是唯一的听众。
“你知道吗?五年前,我爸妈僵持了两年的拉扯战后,终于还是离婚了。然后妈妈去了英国,而我把所有罪都推在爸爸身上,于是也跟他断绝了联系。从那以后,就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了,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做决定,一个人面对着所有的慌乱和琐碎。”
“20岁的年纪,才被放开手脚去开始学着自己做决定。那是一个骤变的过程,一下子就被丢空抛弃的叛变。因为我过往的成长和生活,已经把大多数的习惯都程序化了。然后一夜之间,就告诉我重新编写代码吧!而我根本就没有那个编写的能力。”
“在那此前的所有生活,都是被妈妈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不曾懂得什么叫做自我选择,也根本没有机会也不需要自己去做选择。因为妈妈都会决定好一切,我只要听话就好,相信她,依赖着妈妈就好。”
“那时我恨所有人,恨爸爸,也恨妈妈。因为对我来说,在那以前我是绝对被爱着的,可是在那以后就是彻底不被爱了。我一根筋地认为,如果他们爱我就不会做那样的决定。甚至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还活在世界上呢?世界上就根本没有给我留位子,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而已。”
夏知景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是最糟糕的诵读,甚至乏味到让人想睡觉。可是,听在杨今宇耳里,那是另一种真切扎实的疼痛。因为极端的疼痛过后才会是毫无感觉。
夏知景说话时呼出的气,纷纷扰扰地挠在杨今宇的胸怀处,那方寸内的肌肤敏感地撩热着,疼痛着。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只是纯粹地觉得神奇。因为被丢弃的我,竟然没有自己放弃自己,明明已经讨厌一切了,竟然还能存活下来。那时大概就是觉得,反正一直都是活在母亲的安排里,生活的本质对于夏知景这个人来说,本来就是浑浑噩噩地过着,那么就继续浑浑噩噩吧!其实也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