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甘(八十三)(1 / 2)

李阿牛将头仰的老高,唯恐薛凌一个手抖给自己来一道。说也奇怪,以前他并不十分畏惧受伤这种事,甚至有生死一赌的豪气。身为一个渔夫,常年要往水里钻,再是从小练就的水性,缺了一身孤胆,哪儿敢上船。

但经历雪娘子遇刺一事后,好像突然对死亡就分外畏惧,连痛感也比往日更甚。光是记起当日情形,胸口还隐隐生疼。他当然不曾对薛凌撒谎,不管代价如何,但想想今天所拥有的一切,还是毫无疑问的值得。

只是闲来无事,摸着胸口新肉,他不自觉会想,或许不用如此搏命。万一自己真的死了,这一屋子名利金银又与他有何干系?于是,怕死这种情绪,时不时的往外蹦跶。即使那剑伤在御医的调理下,愈合的远比薛凌手腕伤口好看。

非得说个究竟,大概是昔日命贱,而今,命贵。

他紧张道“薛姑娘我知道你们”。他什么也不知道,瞎话也编不顺畅,又本就在薛凌面前有所局促,结结巴巴的更显低声下气。

好在薛凌赶时间,将平意翻了个面,道“你随我走一趟,不远,出了街口就有马车接。你不是我对手,不要逼我。”

“我我去做什么。”

薛凌收了剑,走了几步,蹲在地上鲁文安那柄旧剑拾起来揽在怀里,却没站起来,亦没回头。道“这是我家伯伯的旧物,当初阿牛哥是宋沧好友,我不敢轻慢,特寻了来赠与你。”

她向来不喜欢攀交情,几句话说的生硬。但人长久不起身却并非伤神,而是想着先试探一回。这里是李阿牛的地盘,若这个人抵死不从,那趁此机会逃走是最优选择。

与其在押着他去薛宅的路上出什么岔子,不如在这把事情解决的圆满。反正刚才进来时,顺路大致过了一遍院里情况,并无旁人,另一屋睡着的那蠢狗,便是及时醒了,也不值得上心,远远好过李阿牛在路上惊扰巡夜的御林卫。

李阿牛皱眉,又是喊了一声“薛小姐”叹着气两厢为难。也许他当真是记起了和宋沧的三年情谊,也许他知道自己逃也逃不到哪去,或者,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暗暗惦记薛凌说的“破了相国狼子野心,更得皇帝青睐。”

他爷爷没见过皇帝。

他爹也没见过皇帝。

听说,明县的青天大老爷也没见过。那巴掌大块地,说是带了顶帽子坐县衙里头,实则连个芝麻官都称不上。

他实在没想过,他居然能见到皇帝。

他跪在地上,听上头从容喊“平身”。他抬头,对上眼神,又慌忙低头,记起旁人交代的不可殿前失仪,又赶紧抬头。

抬头不过一瞬,他还是低头,他一瞧见皇帝的眼睛,顿觉自己是身处一望无际百十里深的汪洋江河,而脚下只余宽不盈尺的木板。水流起伏浪荡,人手足心脾俱不得安生。

他听见皇帝笑道“蒙卿神勇罕世,忠义无双”。他本就怯而不敢听,皇帝的话又如此绕口,哪能明白讲了啥。但明不明白不要紧,关键是自他出生以来,再未有过如此高位者这般和颜悦色的对他李阿牛讲话。

这个人,可定他生死贫富,可许他权倾天下。

这怎么会是人呢?分明是庙里供奉的神,难怪世人皆说皇帝是天子。

薛凌站起,环手将剑抱在胸前,指尖在剑柄处轻微一碰,该是这剑脱手久了,上头半点热气都没。

不是她鲁伯伯的东西。

她鲁伯伯的剑,常年在剑柄处仔细缠了丝线。说是铜铁冰冷,人手心里,纵该留点温度。

她道“我非让阿牛哥惦记故人之谊,只是宋沧深陷大狱,并非勾结胡人,实则是霍准忌讳梁与羯人交好,勾结拓跋铣一石二鸟。我本欲收集证据,将真相告知于天下,不料霍家狗急跳墙。”

她失了耐性,要骗过李阿牛易,可要她说魏塱的好话,却是怎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