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没能看出薛瞑局促,她在傍晚骤起的寒风里转身,继续沿着台阶蹦跳往下走。用一种毫无起伏的絮叨给薛瞑解释:“我只试探过你一次,就是你刚到壑园,我抱怨那点心太甜。
后来再去江府,江玉枫那蠢狗给我的还是同样甜死人的点心,我就知道你不是来壑园盯着我的。”
她刚还夸过江玉枫聪明,现儿称“蠢狗”也分外顺口。薛瞑并未注意二者矛盾,反在一瞬间恍然大悟。
狐狸,兔子,那日马车上少女簌簌睫翼,鼓囊着双颊心虚般对着自己说“不爱吃甜,你知道的。”
蠢钝如他,当时根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现在,那些怀疑和刺探才浮出水面,跟着隐佛寺里还未散尽的钟声余音一起,缥缈在他眼前。
然薛瞑脚步未停,仍随着薛凌一级一级往下走。自己是从江府那边来的,她既与江府不合,怀疑自己,无非人之常情。
前头薛凌面色不改,微叹了口气,续道:“可事后想想,是我笨了些。江玉枫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明目张胆派个人过来盯着我呢。
便是盯着我,你给他说过我不爱吃甜,他为了不暴露你的身份,故意给我不爱吃的东西也未知。”
她嗤笑一声,不知在笑谁:“疑人疑不尽,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薛瞑亦不知怎么办。
隐佛寺后山十八阶台子下到最后一阶,薛凌轻身一跃,鞋底与地面相撞,清脆“啪嗒”声吓的薛瞑以为她要滑倒,忙伸了手想扶。手还在半空未伸全,已瞧见薛凌顿脚,在那站的稳稳当当。
天上有零星雨丝,间或三两粒霾子敲下来,看模样,最迟不过今晚,又有大雪下起来。
薛瞑暗恼了一瞬,怨自己办事不周到,出门也没搁把伞在身上。这一路走回去,万一淋着了......他再顾不得什么疑人不疑人,轻催:“看着是要下雪,早些回吧。”
疑人疑不尽,他对这事儿确实没个好办法。终归,他也不如这些公子小姐聪明。
薛凌摊手,她瞧见了空中在飘雪。昨儿个中午好似还火红的太阳挂着呢,屋里炭盆都快撤尽了,晚间突然就转凉,今日竟是雪粒子都砸下来了。
这般乍暖还寒的节气,最是要命。
她没抬脚,停了好一会子,手上终于接到三两片碎雪。一边缩回手拿到自己眼前,一边道:“纵是人疑心难消,可我没办法。如今我身边,别无亲友。
唯你一人而已。”
薛瞑垂头,压着想要喷薄而出的鼻息,又闻薛凌道:“那几日在壑园,我处处提防你,还是因为白先生在侧。
至于遣你去棱州,一来是为了白先生彻底放心。更多的.....”她顿了顿,才道:“是为了江府。”
薛瞑仍理不透这里的关系,若是为了江府,那只能是防着自己听到了壑园的计划去通风报信,那不就是怀疑自己么,何必说不是呢。
有点像强词夺理的欲盖弥彰。他张嘴,想劝薛凌,反正自个儿不在意这些,用不着再提。
然薛瞑犹豫了一瞬,觉得薛凌既然说不是,那就由着她说不是也行,劝不劝无关痛痒。
他这么一迟疑,薛凌甩手,挥掉手心上两点雪融过后的水滴子,脱口道:“
就像我刚才说的,江玉枫那么聪明,绝不可能是把你放在身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后来仔细想想,从江玉枫的角度出发,若我对江府有不轨之心,必然疑心于你。
你人一走,本身就是通风报信。”
薛瞑一阵沉默,终于理清这其间关系,轻道:“你拿我当个饵。”
薛凌毫不自愧:“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江玉枫递过来的饵,我没咬钩而已。”
她回头,还是个十六七少年顽劣模样,笑道:“江府与瑞王皆有私甲,但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