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血残阳之下,公孙瓒挎着宝剑,一手仗槊,倚在顶楼残缺的阑干边,俯瞰着土台四周的烟火残缺。
这些残缺之处,都是被投石车的碎石囊砸坏的。
“袁氏之攻,似若神鬼;日穷月蹴,无所聊赖。何况还有懦弱天子支持。哈哈哈哈,不过我公孙伯圭,也活够本了!什么人?”
公孙瓒时而痴狂傻笑,时而豪爽感慨,看起来精神已经有些不太正常。神经衰弱之下,对异动和声响愈发敏感,听到背后有脚步,就忍不住拔出剑来回身戒备。
谋士关靖吓得一哆嗦,随后拱手示意无害:“主公勿惊,是我。为今之计,主公不宜褒贬过多,自丧斗志啊……”
公孙瓒苦笑一下,倒又恢复了几分豁达,叹道:“我是那种看不开生死的人么?两年前,刘虞非要与我刀兵相见那一刻,我就已经当自己死了,我不仅仅是死在袁绍的攻势之下。
若是不论出身门第人脉,只看打仗,我未必不能与袁绍一较高下。可以天意难测,朝中龌龊天子不问正义,只求安抚诸侯,定我为朝敌,此非战之罪也。”
公孙瓒说出这句话,关靖听了,显然知道是已萌死志。
那可是自比项羽啊。
虽然公孙瓒肯定是没资格跟项羽相比的,但人死都要死了,自己意淫一下,别人也拦不住。
关靖叹息不语。
公孙瓒自嗨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关靖肯定是又有事情来禀报,估计是坏消息不忍说出口。但公孙瓒既然死都不怕了,表情语气忽然豁达起来:“别愁眉苦脸的,说吧,可是又有谁投敌了。”
关靖松了牙关,低声说:“田楷守京台东阶,被袁绍围攻甚急,献阶投降了。”
京台这种高大的夯土建筑,因为是实心的,所以防守方的关键并不是“门”,而是“阶”。
楼才有门,台子是没有门的,只有一条几丈长、十丈高、来回曲折的石阶往上爬,石阶被守将献出,京台基本也就沦陷了,只剩下台顶的楼。虽然楼底一层没有窗户,只有铁门,也扛不住多久了。
历史上,田楷是最后在易京之战中,作为守方将领,坚持战死的。如今却因为打不过,火线倒戈了,这里面的差距,显然是因为这个时空的公孙瓒更加不具备法理正当性,连皇帝都宣布他朝敌了,将领们也就有了投降的台阶。
“罢了,你也降了吧。”公孙瓒说着,把槊往楼下一掷。
槊的尖锐沉重,加上公孙瓒的臂力,和十丈落差的自然加速,当然是迅猛无比。
下面的袁绍军士兵正在疯狂涌上土台,摩肩继踵。公孙瓒这一掷都不用瞄准,随机扎死了一个袁绍军的小校。那倒霉蛋被钢槊从头盔脑顶扎进,贯穿胸背,钉在地上。
随机扎死一个敌方军官,让公孙瓒死前的心情好了一些,似乎觉得那柄陪了他多年的钢槊没有白白湮没,自己这一生的终点,也没那么难受了。
这很符合心理学家所说的“峰终定律”——因为人类的健忘,所以一段消费旅程的体验,只跟这段体验的峰值和终点值有关。人生,也是一段消费旅程嘛。
公孙瓒微笑着捏着剑,吹着口哨回去杀自己的妻子女儿,路过关靖身边时,还有些不耐烦:“你怎么还没走?不是说了你也降了吧,你一介文士,又不是你劝我杀刘虞的,袁绍不会为难你。”
关靖苦笑道:“去年围城之时,将军曾想突围去草原,说不定还有机会重整旗鼓。我劝将军不可弃军而逃、以免人心离散。如今人心还是离散,反而是我陷将军于重围了。君子陷人于遇,当挺身分担,我实在无颜投降。”
公孙瓒没说什么,拍拍关靖的肩膀:“也好,由你吧,也算是你名节。”
说罢,公孙瓒头也不回冲进内眷的住处,随后传来几声女子的惨叫,公孙瓒的妻子女儿都被他亲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