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真走到炎颜面前的时候,炎颜正收回目光,低头就见他手上拿了卷《大学》。
炎颜牵唇:“那本《礼记》读完了?”
陈真:“其实这几本开蒙的课业夫子早都教过。”
炎颜有些意外。
那老夫子表面挺不着调,传道受业倒也不算含糊。
随后听陈真又补充道:“虽然夫子经常喝多,可是他清醒的时候课业却授的极好,那些奥义繁复的文章,夫子都能讲得浅显易懂,还十分有趣。”
“夫子其实有满腹的好学问,从前也是达官贵胄府中座上宾,只可惜太贪杯,落得晚景凄凉。”
说至最后,陈真垂下长长的眉睫落在手中半旧的书卷上,慢慢地说了句:“那《礼记》本背得久了,换一本书背,新鲜些。”
看出陈真说到最后情绪有些低落,炎颜低问:“是不是跟噩梦有关?”
陈真点了下头:“嗯。”
看着孩子抑郁的模样,炎颜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走,听书去。”
陈真抬起头:“都这个时辰了,书场怕也快散了。”
炎颜笑道:“反正那个故事前头的都听过了,咱们这会儿过去岂不正好,没准儿正好能赶上听结局呢。”
陈真觉得炎颜说的有道理,把书往怀里一塞,两人同往院外走。
脚刚跨出门槛,冷不防一个大活人横在门前,炎颜根本没留神,差点踩到人身上去。幸亏她反应快及时收住了脚。
再低头看,就见夫子怀里抱着个红漆大葫芦,趴在门前睡得正香,口水从嘴角淌出来,顺着葫芦流到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滩……
跟陈真对视一眼,俩人同时悄没声笑起来。
陈真把一根手指竖起来放在唇上,给炎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领着她自夫子身边绕过去,向热闹的大街上走去。
两人走出一段,炎颜忍不住回头看仍趴在草庐门前熟睡的夫子,皱眉:“要不咱俩还是把你夫子抬回去睡吧,别回头他再给人踩着。”
陈真笑道:“不用,这个时辰我师娘就快买菜回来了,师娘会把师父弄回去的,咱俩要是这会儿把他弄醒了,就得听他说醉话听到天黑去。”
炎颜听得直咂舌。
那还是算了,她可不想听醉鬼絮叨一整天,得疯。
陈真笑得有点坏:“夫子每次喝多,就只有师娘整治得了他。”
孩子边说边往前走,他并没回头看酒醉当街的夫子,好像一点都不但心。
回头看的炎颜,不过片刻,果然见一个挎着菜篮子的老妇走到草庐前停下,嘴里骂骂咧咧几句,然后却俯下身,连拖带拽地把夫子弄回草庐里去了。
炎颜收回视线,再看身边从容带笑的孩子。
她突然觉得这处处透着诡异的小镇,偶见这一隅烟火气息,还挺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