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上林坊北部区域。暮鼓依然长响不歇,日头却没得极快。
夜幕低垂,京城内华灯初上。相较于上林坊寥寥灯火、寂然无声,街道对面的弄月坊则是通明如昼、喧嚷欢庆直似佳节,坊内高阁花楼间传来男女狎欢取乐的浮浪之语不绝于耳。路行云为难地看向定淳,只见他双目微合,只顾向前走,低头合十着嘴唇嚅嗫,貌似在念诵什么清心寡欲的经文。
行到中途,侧里忽然有人呼唤道:“兄台慢走!”
路行云还道是弄月坊里头出来拉掮的龟公老鸨,正要喝骂驱赶,不想那人快步流星到了面前,是个手持宝剑、衣着规矩的青年。青年满头是汗,神情也有些疲惫,看样子像走了不少路。
“阁下是?”
不远处就是莺声燕语充盈的弄月坊,路行云对这青年的来历依然还有极高的警惕。
“在下汝南郡花开宗正选唐贞元。”那青年舒着气,平缓自己剧烈起伏着的胸脯。
“又是花开宗的。京城果真玄妙,不但能遇着苏蛮人,就连往日行走江湖被视作‘珍奇异兽’的的花开宗弟子都随地可见了。”路行云暗笑,不失礼节回礼道:“江夏郡路行云。”
这名叫唐贞元的青年似是有要紧事在身,心绪刚平复几分,一开口呼吸又急促起来:“夜间唐突,兄台海涵。唐某想问,兄台在这京城中,有没有遇到两个人?”
“两个人?”路行云怔然语塞。这一日来,他在京城中见过、接触过的人,何止两个。
唐贞元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够具体,疲笑着补充道:“是我宗门中的两个人,都四十左右年纪,一个八字胡、一个国字脸......”
不用他说完,路行云立刻回过神:“可是赵侯弘、孙尼摩两位前辈?”
“对、对、对!”唐贞元连说三个“对”字,点头如捣蒜,“他们在哪里?”
“刚与我在铜驼坊、上林坊之间的脚店见过面,唐少侠和他们走散了吗?”
“不是的......”唐贞元咽口唾沫,尽是焦急,“那脚店叫什么名字?”
路行云观察唐贞元衣装与佩剑样式,确是实打实的花开宗弟子,也不隐瞒,将那脚店的招牌和位置都告诉了他,又道:“赵前辈席间说夜里要去洛水边走走,消消食......唐少侠脚店寻不见人,可去洛水边瞅瞅。”
“好的,好的。多谢路少侠相告!”
唐贞元火急火燎,只来得及向路行云点头致意,旋即飞奔着消失在夜色里。
一转眼,空阔的街道上,已经不见了定淳的身影。
“糟糕。”路行云下意识朝弄月坊方向瞅了瞅,“那姓唐的该不会真是坊里耍花招的掮客......定淳小师父年纪轻、历练少,若定力不强......”
他不敢再往下想,飞脚往前跑了一阵,所幸在一家客栈明亮的大红灯笼下寻找到了那熟悉的灰袍与齐眉棍。并立着的还有白日在坊口说过话的接引人。
路行云先和那接引人接头,办好了入住的事,接着对定淳道:“还好早一步过来,咱们是这客栈最后两名客人。要来晚了,今夜就没着落喽。”
说话之时,那回响于天际许久的暮鼓声,不知不觉中已经与最后一缕阳光一并消失在了闭合的夜色中。
“唔......”
红彤彤的灯火中,定淳脸上浮现的气色倏然变换,或明或暗,极不稳定。
“这小师父体内元气有走火的趋势,得速速送进厢房修养呀。”接引人迎来送往,遇到过的人和事难以计数,立刻看出端倪,“也难怪,佛家弟子,本不该如此接近烟花柳巷。”叠手小腹处,暗自叹息,“缁衣堂仰仗朝廷支持,偌大个京城城,偏生选了弄月坊周遭这几个里坊安排住宿,不知是为了对外展示我大晋风华呢,还是为了振兴市井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