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驾车出坊后略有提速,隔着布帘甚至都能听见马的喘息声,不过若非转角,木辂行驶得倒很是平稳。
一路上,张翊均和李商隐两人似是各有心事,并肩而坐,却未多言。
随着层层线索拨茧抽丝般呈现,张翊均心里渐渐有种感觉,自己正在追查的案情将变得愈发凶险。
更让张翊均心神不宁的是,他昨夜入崇业坊身上虽未携带身份文牒,但贼人昨夜若是查明了张翊均的身份,自己的家人会不会亦遭毒手?
阿姊已出嫁数年,又是当朝工部侍郎崔琯的儿媳,应当无事。
但阿爷这边呢?
自打张翊均记事起,无论张翊均是潜心读书、诚心遵道,还是游猎宴饮、徜徉平康,阿爷都不会管,甚至还会鼓励。
但唯有一事是自己父亲的死穴,那就是当张翊均犯险孟浪,跑出城去夜不归宿之时,便会免不了一顿揍。张翊均尚未冠时,年方十九,待攒下一大笔盘缠后,便独自跑出长安一路向西,自己阿爷最终竟然找守捉郎将自己从终南山绑了回来。
这也是三年前,当张翊均提出要往滑州,投入李德裕幕府时,张父只投来一冷冷的眼神便不再言语,扭身回屋的缘由。
但这一次,假如案情真将更为扑朔迷离,他是否应当告以自己父亲实情?
张翊均的思绪被车夫拖长的吁声所打断,李商隐撩开布帘看了看,转而向张翊均道“到光德坊了!”
时辰已晚,宵禁将至,看样子车夫是不愿入坊,生怕赶回去时有犯夜禁的风险。两人下车后,沿着早已熟识的路线穿过永安渠,绕过几个转角后,更鼓便恰好在他们行至宅院门前时响起。
这一次叩门总算没有像之前那样等候多时却无人应答,张锡似是守在门口似的,马上将朱门延开。
“阿翁……”
由于昨夜张翊均向阿爷和锡叔道过安寝,才于三更潜往玄都观,因此对于府中仆役而言,张翊均似乎不过是清晨出府,这才游玩回来一般,因此见到小郎君回府,喜而不惊。
张锡却将视线在两人着装上扫了扫,但并未多说些什么。
跟着管家甫一经过二门,张翊均便同李商隐互道了安歇,问向老管家张锡道“阿爷可也回来了”
在得到了张锡肯定的回答后,张翊均不由得犹豫了片刻,须臾似是打定了主意,便道“天色已晚,那均儿且去歇息了……”
张翊均正欲侧身移步,为张锡突然叫住,“均儿……”老管家望了张翊均的神色有良晌,额头的细纹却似皱得更深了,斑驳的颌须随风微动,“老夫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有没有心事,别人甚至你阿爷或看不出,老夫却能……”
张锡言讫,张翊均面色云淡风轻,心中却微有波澜,他嗫嚅半晌,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能讲便讲,此无外人,何必憋在心里呢?”张锡劝慰道,他知道小郎君向来的性格便是既然笃定某件事,那么任凭其他人如何讲都很难让他改变想法。张锡在张翊均身上略一着眼,张翊均身上衣着有几处磨损,眼神中满是疲惫,张锡觉得,他不能袖手旁观。
“阿翁……”张翊均眸色闪动,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均儿其实……”
张翊均说到这儿不由停住了,只因他看到,自己阿爷刚好此刻从二进月洞门走了出来。
张父身着青丝锦袍,腰环牛皮蹀躞,倒与平日里在府中身着宽松常服的装扮截然不同。张父望见自己儿子,便走过来打声招呼。
“阿爷,”张翊均叉手一礼,目光在张父衣着上打量了几许,“您莫不是要出府?”
张父摆了摆手,解释道“早上出去置办行装,本来先前准备骑紫云骢往东都去,无奈马驹儿暂借与十六郎了,故而为父又买了匹马,权作坐骑。午后又往城南几处赁居收取赁金,适才刚回来不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