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调查结束了。
长达十个小时。
法庭宣布证据不足, 无罪。
卢武终于走出法庭的时候,阳光照下来,刺得久不见天日的眼睛潮湿起来。
还没来得及擦掉那一滴生理眼泪,镜头□□短炮一齐挤了上来。
有记者手伸得长, 黑洞洞的镜头连同不停闪烁的闪光灯, 快要怼到他苍老的面容上。
助手、朋友们、保镖、沉默地为他挡开汹涌人群、连珠炮般的质问, 送他上了车。
各路记者仍旧追着车不停提问,甚至有扒车门的。
啪嗒。从人群不知哪里飞出一枚鸡蛋, 糊在了车窗上, 黏糊糊的蛋清蛋黄顺着玻璃流下。
卢武侧脸映着玻璃,正望着窗外的人群。
那鸡蛋便仿佛砸在了他脸上。
“快走!”朋友和助手都催促司机。
车开了不多时, 一直沉默的卢武开口“停一下车。”
“您怎么了?”
“停一下车。那个小家伙摔倒了。”卢武指着人群里的一个位置说, “他妈妈没看到, 小孩子在这样汹涌的人群里容易被踩踏。”
助手没有办法, 只好临时让车停下“好好好,您别出去,现在是多事之秋。我去, 我去。”
助手冲进人群抱起了小男孩, 递给了他的妈妈。
她的妈妈本来冲着车子挥舞拳头, 孩子被递进怀里,她怔了一下, 便不说话了。
车子穿过汹涌的人群和繁忙的市区, 逐渐驶入田野,把卢武送回了家。
他白发的妻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也只有妻在等他。
助手帮他提起了行李,卢武和妻两个老人互相扶持着,慢慢走入了乡下的家。
素日整洁的家门里一片狼藉,孩童极具穿透力的尖利哭声回荡在房子里“我要妈妈!我要爸爸!”她的声音似乎已经哭得有点哑了。
卢武问“还在哭吗?”
妻点了点头, 蹲在地上开始收拾被孩童甩砸的玩具、物品。
卢武走到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小女孩跟前,用纸巾擦掉了她的鼻涕、眼泪,把她抱起来颠颠“不哭喔,不哭喔,姥爷回来了。”
小女孩长了粗粗的眉毛,很像她的母亲。她揪住最喜欢的和气姥爷的衣服“姥爷,我要妈妈,我要爸爸”
卢武哄她,许诺“妈妈爸爸马上就要回来了呀。”
小女孩抽抽噎噎地“真的吗?”
“真的呀。”卢武说“你饿不饿呀?想不想吃喜欢的鸡蛋薄饼?吃完薄饼,你最喜欢的动画片马上就要开始放了。”
“想!”小女孩开心起来。她知道姥爷的许诺一向是算数的,从不骗她。
“你在这里玩小火车,姥姥去给你做薄饼,好不好?”
“好!”
房间里的哭声渐渐消失了,呜呜呜地是小女孩玩电动火车的声音。
大约是哭了一天了,吃过薄饼,小姑娘手里抓着玩具火车,看着动画片,竟然就在沙发上头一点一点地睡着了。
卢武把她抱到自己的小床上,对妻说“她睡着了。”
老妻正把鲜美的鸡蛋薄饼撒上葱,一层又一层地磊上酱汁,放进饭盒,再放进一个小篮子。自言自语“她妈妈也喜欢吃鸡蛋薄饼。监狱里的伙食是什么样的?”
卢武凝视着小女孩那张和她母亲神似的面孔,似乎想到了自己被以调查名义捕入狱的女儿、女婿“大约还可以吧。我在任的时候改善过监狱伙食。”
老妻把小篮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放满食物“托人送一次食物,你说这篮子里的够吃多久?”
卢武慈爱地轻轻抚了抚小女孩的眉“大概吃不了太久。也不用吃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