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倒霉了,确实非常不幸。
可是,他毕竟在冲动之下失了手,致使两人伤残,所以必须付出代价;他毕竟经法院的两审判决,定了罪名,所以必须在这里服刑五年,必须像其他犯人一样,认罪服判。监狱是依法而设的司法机构,任何人,只要犯了罪,无论过程如何,无论罪名轻重,无论刑期长短,无论在外面的身份高低贵贱,无论在狱内的处遇严管宽管,在《罪犯改造行为规范》的六章五十八条面前,必须人人平等,一体遵从。
况且,作为监狱民警,作为管教人员,对待一个新入监的罪犯,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打掉犯人的反改造气焰,让他建立罪犯的身份意识,学会如何以罪犯的身份,洗心革面的心态,标准规范的行为习惯,度过漫长的大墙人生,这是监狱民警的法定职责。但钟天水在感情上,在本性上,又觉得刘川就像自己的孩子,一个偶然做了错事,做了傻事的孩子,一棵生了歪枝的新松,本来就应当和那些烂了根的恶竹区别对待,本来就应当对他多些爱护,多些宽容。钟天水回到监区上班的第一天,听完了各分监区长对这一段工作的汇报之后,主动过问的第一件事,就是刘川——听说原来从咱们天监辞职出去的那个刘川又回来了,表现怎么样?他这样问他们——而随后听到的反映几乎众口一词不怎么样,架子放不下来,还以为自己是这儿的民警呢。不对,另一个人说,他还以为自己是他爸公司的少东呢。入监教育分监区的分监区长杜剑也向钟天水作了更详细的汇报,他们分监区已经针对刘川的表现做了研究,制订了下一步的管教方案,在明身份、习规范、学养成、吐余罪这四句入监教育的方针中,重点是要帮助他明身份。只要摆正了自己的罪犯身份,下面的三句话,才会立竿见影。当然,最后一条吐余罪,他可能倒没什么可吐的。
钟天水听了,没多表态,只说回头我抽空找他谈次话,然后再说吧。杜剑沉默了片刻,才点了下头,说噢。
于是,就有了这次谈话。
这次谈话进行得也并不顺利,效果并不理想。钟天水给刘川讲了些如何正确对待挫折,如何有效抑制焦躁的道理方法,希望他好好利用这五年时间,磨炼性格、学习知识,变刑期为学期,全面提高自己的人格品质和知识学养——你可以再选学一门大学课程嘛,他建议说现在监狱里也有“特殊课堂”,服刑期间也可以考大学,也可以考函授,也可以考博士硕士学位的。前不久四监区有一个判了二十年的犯人,就在咱们监狱里做了硕士学位的论文答辩,经贸大学的好几位教授专家都来了,都反映答辩水平相当不错,绝不亚于正规研究生院学出来的水平。俗话说逆境升人,我相信如果这五年真学下来,等出去的时候你的思想品格,知识水平,还有你的身体,都会比现在强得多。
钟天水苦口婆心,刘川无动于衷,他又不是没在监狱干过,早知道这些话都是老生常谈,无甚新鲜。其实这些话尽管钟天水对其他犯人也都说过,但此时对刘川再说,心情完全不同,那真是一个父亲的肺腑之言,说得他自己的心里,都一阵阵地激动。
但刘川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当钟天水说得口干舌燥之后,他突然从刘川置若罔闻的样子上发现,自己刚才这一大段忠告,大概全白说了。他的这番肺腑之言大概在刘川耳朵里,变成了一个迂腐老头儿自说自话的唠叨。
钟天水有些理解杜剑们的看法了,但他依然没有杜剑们的火气,依然想把谈话进行下去,虽然他接下来的口气,已经掩饰不住内心隐隐的焦急和不满。
“刘川,我说了这么半天你听进去没有,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刘川?”
刘川被这厉声一问,问得抬起头来,他抬起头发傻地看着钟天水,钟天水皱眉又问一句
“你到底在想什么?”
刘川语迟片刻,突然疲软地答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