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房里,瞎眼老头推给谷雨一张木凳坐下,凳子应是用打棺材剩下的水曲柳木料做的,四四方方纹路清晰,倒像是京里大户人家门房下人们常坐的式样。谷雨坐下之后才轻声开口道:“单伯,三爷一切安好,谷雨是奉命前来,要见立春一面。”
瞎眼老头嗯了一声,沉吟道:“立春如今是雷鼓营中的偏将,哪是说见就能见到的?老汉已有两三个月没接到他的消息,京里三爷或许不知道,雷鼓营大半将领兵卒眼下都不在城北营中,事情若是紧急,老汉有个轻易不能用的法子,试试或许能联系上他。”
谷雨皱起眉头,来雍州之前,陈叔愚就有过交代,说只要见着这瞎眼老头就能见着立春,可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委实有些始料未及,只好道:“单伯,我这里有一封三爷亲笔所写的书信,必须当面交给立春才行,京里的事情哪有不紧急的,烦请您老想法子试一试。”
瞎眼老头终究是先前曾在军中厮杀过的人,对雍州年前年后一反常态的调兵动作早就心生疑惑,那位刚荣升二等公爵不久的谢家都督,是如何断定漠北妖族近期内不会有越境侵犯之举的,竟连城墙上的兵力和拨云营都敢抽调去旁处另听他用,难不成真是铁了心要挥兵反扑京都所在的中州?
尽管还是正三品的官衔,但做到公爵这一步就能称得上位极人臣了,谢家真要争一争那把龙椅?
默然片刻,瞎眼老头思量着道:“不得将令擅闯兵营罪同谋反,等到亥时,你就去门外把左右两盏灯笼用红蜡点亮,正中一盏莫要管它,一进子时便熄,有人看见了自会及时去告知立春,若他还在城里,应当会想法子从营里出来跟你见一面。”
白色灯笼内燃红烛,如果常半仙在此,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死人冥婚才会用的规矩,谷雨当然不解其意,点点头应下来,又听瞎眼老头继续道:“白灯笼是代表司天监,红烛是说心急如焚,这是三爷定下的法子。这些年老汉虽一直备着几根红烛,却从没用过一次,城里各方势力的眼线都有,这法子只能用一次,立春能不能知道,老汉不敢打包票。”
只能用一次,而且灯笼只能从亥时到子时亮一个时辰,实在是让人觉得不牢靠,颇有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意思,谷雨眉头皱得更紧,如今楼主大人在宫里回不了镇国公府,司天监大小事情全由三爷一言而定,香囊里那封信定然是写了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给立春,如果传不到他手里,保不齐就会对陈家所有谋划都有影响,这个后果确实不是她能担当得起的。
尽管先前白马禅寺空相神僧就嘱咐过,她命格不好,一进雍州就再无回头路可走,可二十四剑侍本就是陈家培养出来的死士,谷雨不怕死,只怕完不成任务。瞎眼老头摸摸索索在屋子角落柜子里拿出来根红烛,低声道:“自打年前,日夜驻守在那道城墙上的兵力就日渐减少,先是拨云营走了,后来是重甲营、白狮营、鹰眼营,立春所在的雷鼓营也走了七成,这些人林林总总加起来得有七八万,就是化整为零,大军过境城里也不可能没有动静,老汉估摸着,他们根本就没进过城,而是往城墙外面去了。”
谷雨讶然,问道:“深入漠北?”难道朝堂以及司天监都误会了这位都督,他是想纵兵反守为攻,毕其功于一役?要真是这样,那不能不说是一大壮举,论胆识论韬略,足以跟开国太祖皇帝相提并论了。
瞎眼老头哂笑道:“漠北辽阔何止万里,苦寒之地不小于大周十四州啊,到哪里才算深入?漠北妖族总数怕不有几百上千万之多,凭他麾下区区三十多万兵卒,就算个个修为高强以一敌十,也不太够看,谢家···所图者不是代代封侯,而是要至高无上啊。这半个月来城里酒肆青楼人满为患,为何?还不是那些察觉到异常的老兵油子们猜到要打大仗,忙着把买命的钱都花出去?银子是好,但得活着才有用,死了往棺材里一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