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空话,二皇子殿下掌控着不到六万骁勇骑兵,这才是能否将雍州大军拦在中州之外的关键。
陈无双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开始逐字逐句回想信上的内容,这次陈叔愚没有故弄玄虚,平铺直叙地尽量说明了司天监目前所能掌握的一切情况,照他推断,已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荡平整个雍州的谢逸尘,不会急着挥兵南下直取中州京都,而是会先聚力一处挟席卷一州之威,趁麾下士气正盛先啃下二皇子那块硬骨头,继而掌控坐拥大周最北雍州、凉州之地南望中原,没了二皇子那六万骑兵,大周朝廷可用的兵力,包括天子亲军在内加上其余十二州,根本没有能跟雍州边军一较高下的力量。
所以,陈伯庸不会看不清形势一意孤行,他带领玉龙卫出京的目的,信上没有明说,但隐晦提了几句,应是去死守那条二十三里长的城墙了,挡住漠北妖族大周就还有喘息之机,若是放任妖族再侵入境内,万里江山之沦陷就彻底回天乏术了。
至于信上最后简单提了两句陛下钦点陈无双为探花郎,无非是想在他回京接任观星楼主、袭封一等镇国公爵位之前赏个说得过去的出身,这倒有些无足轻重了,少年甚至有些想不通,火都快烧到裤裆了,三师叔怎么还有闲心管这些有的没的,便是给个状元又如何,还真能指望就会背一本《春秋》的公子爷不穿蟒袍、偏着紫衣,去朝堂上为天子分忧解难?
沉思了好一会儿,陈无双才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呛得咳嗽两声,苦涩道:“事已至此,我就算现在立刻能出现在京都,又做得了什么事情?”常半仙沉吟着道:“行路难行路难,难就难在行路人心志不坚。小子,你苦修十年抱朴诀,一路七千里险象环生,涉险孤身进南疆,所为何来?剑修剑修,不是手里有剑就能担得起这两个字。”
不会用剑的邋遢老头伸手拿起陈无双放在腿边的那柄焦骨牡丹,当头棒喝道:“河阳城里张正言说过的话你是忘了?少年锋锐,当如此剑!”话音未落一剑斩下,哗啦一声,好端端一张紫檀木矮桌从中而断,茶杯叮叮当当滚落一地,却都完好无损一个未破。没有剑光,没有剑气。
可常半仙这一剑,犹如晴天霹雳炸响当空。
陈无双冷不防打了个激灵,墨莉想要上前,倒被从来对她恭恭敬敬的钱兴伸手拦住,息之后白衣少年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竟缓缓起身,郑重朝衣角都被茶水浸湿的邋遢老头躬身一礼,肃声道:“多谢前辈指点。”
这一声谢,诚挚之意可昭日月。
常半仙随手扔下剑,唏嘘道:“陈家四人,伯庸赴北境、仲平守南疆,叔愚坐镇国公府、季淳立身保和殿,这想来是你那师伯早就定下的对策,你回京不用刻意去做什么,观星楼上有楼主,京都就不会乱起来。其实,老夫是以为,谁去坐那把龙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头突然嘿笑一声,“常说你命好福缘深厚,好就好在你在河阳城遇上了那书生,他还说过一句话,天下总该是天下人的,你听不明白不要紧,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细细揣摩。”
一瞬间,陈无双好像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张正言说这句话的样子他还有印象,那要为世间修士立个规矩的穷酸,意思是说李家不可能永远把这大好河山据为己有,天道循环有常,万事万物都没有亘古不移的道理。
可同样一句话从邋遢老头嘴里重复出来,少年却明显听出了别的意味,皱眉片刻讶然大惊,失声道:“你是说···”常半仙冷哼一声打断他,却念了三句诗出来:“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
这首诗在大周极为有名,据说是当年先帝带着还是东宫太子的景祯皇帝上过一回观星楼,如今身为九五之尊的李燕南在楼上亲笔写了这么一首绝句,常半仙没念出来的最后一句是:
恐惊天上人。
不用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