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觉得有些燥热,一把扯开团龙蟒袍的扣子,闭着眼睛流泪,声音越来越小:“那些鲤鱼都是师伯养的,一把鱼饵撒下去,就都张着嘴聚到一块,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多好···我在司天监住了十年,挨过师父的骂,挨过三师叔的罚,挨过四师叔阴阳怪气的笑话,唯独师伯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重话,可今天他在墙垛上说的那些,我···我压得慌···”
墨莉心里堵得难受,她从小就没怎么离开过与世无争一团和气的孤舟岛,唯一让她感觉伤心的一次生离死别就是得知谷雨战死在城墙外面,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只好不停地用柔软手指擦去少年泪水,或许,此时对陈无双而言,倾听就是最好的慰藉。
陈无双的声音里已经明显有了呜咽哭腔,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在颤抖,可还是碎碎絮叨着:“师伯在北境,师父又在南疆,他们都老了,我怕···可是能怎么办呢。都说心怀苍生心怀百姓,可天底下的百姓这么多,司天监怎么能救得过来,死在城墙外面的那些,也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我要回京都。我要穿着这一身蟒袍回京都,告诉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王八蛋,司天监陈家是在拼命,我要问问景祯皇帝,问一问首辅杨公,大周欠逢春公的、欠陈家的,要怎么还!谁要是答得让我不满意,就问我手里的焦骨牡丹!”
墨莉不懂这些,但也知道,从三月十三谷雨等人大义赴死的那场惨胜直到现在四十多天,大周朝堂有充裕的时间往雍州北境增兵援助,她听立春有意无意地说过,那位前去平定谢逸尘叛乱的天策大将军郭奉平,调动的仅仅是青州、燕州以及凉州三州之地的驻军,就算景祯皇帝有防范南疆凶兽入侵的准备,也还有苏州、湖州、陵州等地的兵力可以用,但至今连一道慰劳将士的旨意都没有传到陈伯庸手里。
连对风波诡谲的朝堂一无所知的墨莉,都不难从立春的话里听出来,大周皇帝想来是打了坐山观虎斗的算盘,觉得陈无双撕毁圣旨拒不回京之后,司天监很有可能不再受皇权管辖,碍于陈家尽忠大周一千三百余年的面子不好斥责惩罚,借力用力,想着让司天监跟漠北妖族拼个鱼死网破,既削弱漠北的实力,也让司天监没了不听话的本钱。
当墨莉感慨朝堂比江湖还险恶时,立春苦笑着摇头,说少夫人你不懂,这不是人心险恶,这是帝王心术。
这些话实际是陈伯庸想告诉陈无双的,思来想去,还是授意立春先告诉墨莉,之所以拐弯绕这么一个圈子,也是为人师长的良苦用心,他怕陈无双年纪尚幼,看不透朝堂上人人掩盖自己居心的浓郁雾气,又怕自己说出口,等身死之后会让陈无双觉得他对大周、对景祯皇帝有怨气,从而把这座天下看做是报仇的对象。
如果时间充裕,如果漠北和南疆的异动来得再晚一些,陈伯庸是想把那玩世不恭的少年带在身边一年半载,教会他朝堂与江湖的区别,教会他如何在保和殿上立身,又如何在各大门派中处世。
可惜啊,来不及了。
陈无双絮叨了很久,说起枯坐在祠堂空添岁月的三师叔最孤独,说起混迹青楼赌坊游戏人间的不靠谱老头心里有苦处,说起刚刚成亲都没来得及洞房花烛就死在寒冷北境的谷雨,也说起镇国公府上郁郁葱葱四季常青的挺拔松柏,这就是他的十年,唯独没有说起百花山庄。
少年终于沉沉睡去,墨莉默然叹了口气,轻轻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替他盖上一层被子,而后就听见门外有人低声咳嗽,还以为是大寒或者立春,没想到一开门,背着双手站在外面的是满头花白的陈伯庸,顿时羞红了脸,咬着嘴唇轻声道:“师伯。”
老公爷点点头,笑着指了指屋里,“睡了?”
墨莉不好意思地嗯了声,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呼吸均匀的少年,如释重负道:“刚睡。”
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