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大学士的官衔身份,有资格被天子赐座于朝天殿,此时坐在杨之清下首的锦凳上偏头看去,眼神很是深邃,平日没怎么跟他打过交道的卫成靖只好勉强一笑。
杨之清稍作思忖,皱眉道:“天子家事,自有太子殿下做决断,我等暂时不明就里,还是不要以先入为主的心思置喙,稍后卫大人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禀报给太子殿下就是,为人臣子,做事应当谨慎本分。”
卫成靖好像松了口气,应声称是,退回到户部尚书王宗厚身后,垂手肃立。
按理说,首辅杨公已经拿了调子,众人只需安静等待太子李敬辉驾临朝天殿,可蒋之冲却好像突然一反常态,起了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兴致,偏身靠近杨之清,意有所指地轻声问道:“蒋某听说,杨公与司天监观星楼主陈无双颇为熟稔,不知在杨公眼里,陈无双为人怎么样?”
杨之清心下一动,不动声色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热茶刚入咽喉,就觉得身上总算生出些能抵御今年第一场秋雨的暖意,“老夫不是修士,但也知道要想修成四境殊为不易,江湖上多少人蹉跎一生都只能在三境修为止步不前,由此看来的话,陈无双能在短短一年之内有这般成就,以往京都城都错看了他,那小子是个惊才绝艳之辈。”
只说天赋,不谈为人。
明明听出了首辅大人避重就轻的意思,蒋之冲居然不打算就此止住话头,叹声道:“修行天赋超凡脱俗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好观星楼主又是另一回事,杨公啊,蒋某不是想问这些。”
杨之清眯了眯眼睛,反问道:“哦?大学士的意思,是说陈无双做不好这个观星楼主?”
蒋之冲摇摇头,哂笑一声,“杨公误会了。问这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是因为蒋某有一个相交多年的挚友,不止一次写信来夸赞他,上次陈无双请旨赴凉州时,蒋某在保和殿上看过他几眼。不瞒杨公,蒋某早年负笈求学,曾在燕州遇见过一个胸怀经世济国之才却无意入仕的落魄书生,跟他学了几手粗浅看相的本事,依我看,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这位被称为“紫衣榆树”的大学士,最后一句话声音极轻,却让杨之清脸色大变。
一千三百余年前,还在江湖中终日游荡的太祖皇帝李向,曾写下过一首直抒胸臆的七言诗,后来起兵逐鹿,这首诗文也就随着他兵锋所指,遍传一十四州,其中最脍炙人口的两句,就是“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杨之清深深看了他良久,蒋之冲泰然自若,面不改色。
“大学士那位写信赞誉陈无双的故友,是何许人也?”
蒋之冲淡然轻笑,摆摆手道:“杨公若是有缘与他见面,亲自屈尊问他,他定然会诚惶诚恐,说区区贱名不值一提。恕杨某卖个关子,兴许过一阵子他会来京都一趟,到时候杨公自然就能知道他是什么人。”
为官者行事,大都讲究适可而止的分寸,听他不愿意把话说明白,杨之清也就不再追问。
礼部尚书王盛怀曾是先帝时高中状元的人物,向来以才思敏捷、有十步成诗之能享誉士林,何况景祯殡天、新皇登基的种种事宜都是他分内的职责,加上礼部孟老尚书从旁协助,不多时就草拟出一应章程,整整三张宣纸上墨迹未干,就捧在杨之清面前,请首辅大学士过目。
杨之清大略扫了一遍,见他只在三处留了空白。
一处是景祯皇帝的庙号,一处是景祯皇帝的谥号,最后一处,则是新皇登基之后的年号。
杨之清起身在朝天殿中缓缓踱步,百无聊赖的卫成靖默默数着他的步子,二十四步之后,杨之清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诸公,前阵子蒙陛下厚爱,召老夫入宫议事,曾有一事托付。”
顿了一顿,杨之清慨然叹息,“陛下,想谥一个景字。”
“既然是父皇遗愿,此事不必多议,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