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是叶倾怀一年中最忙的一天,三更刚过就得起来,按照礼部排的行程从前殿到后宫,各大宫殿都要捻香行礼,忙到中午吃了口饭,下午又带着浩浩荡荡的宗亲大队去太庙祭祖,一套繁杂的流程下来,天已经黑了。
循例皇帝的年夜饭是要在昭阳殿里和后宫嫔妃皇子一起吃的。但如今后宫空虚,只有几个顺德帝留下的太妃太嫔,因此今年的年夜饭叶倾怀也是和宗亲一起在昭阳殿用的。
大景至今已有两百年,皇室宗亲数不胜数。宴会上的宗亲有盛京城中的,也有从外地来的,但绝大多数叶倾怀都不认识,因此这年夜饭吃的也十分耗神。
一直折腾到临近子时,叶倾怀才在李保全的陪同下回了景寿宫。
叶倾怀坐在乘舆上,支着头闭着眼,突然感觉到一丝凉意落在了面上,她微睁了睁眼,看到天上有稀疏的雪粒缓缓飘落。
恍惚间,她想起了她死的那天。
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日子,漫天飞雪无声飘落,冷得透骨,穿多厚的袄子都挡不住。
她突然有些头疼,于是又闭上了眼。
乘舆落了轿,叶倾怀听到李保全对守在景寿宫外的芳华姑姑道:“陛下饮了些酒,劳烦姑姑好生照看。明日卯正太和殿朝贺,咱家卯时三刻来迎陛下。”
“今日辛苦公公了,这里交给奴婢,公公放心。公公也早些歇息吧。”芳华姑姑对李保全行了个全礼,便去乘舆边将叶倾怀扶了下来。
叶倾怀一半身子都压在芳华姑姑身上,让她走路走得有些艰难。
李保全见状想上来帮把手,却被芳华姑姑用身体将他隔开了。
“没事儿,奴婢扶陛下进去歇息了。公公也早些回去吧。”芳华姑姑一边说着,一边半扶半搀着叶倾怀往宫门去。
“那咱家便先去了。”李保全也对芳华姑姑行了个礼,他在品级上虽高出芳华姑姑好几级,但芳华姑姑毕竟是皇帝唯一的贴身大宫女,整个后宫中对她都礼让三分。
乘舆的队伍快步离去了,芳华姑姑总算将叶倾怀扶进了景寿宫。
这时,叶倾怀突然像是酒醒了过来,她挣开了芳华姑姑的手臂,张开双臂仰面朝天。须臾之间雪已下大了起来,叶倾怀迎着满天的雪花,站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瑞雪兆丰年。天降祥瑞,是丰年啊。岁和三年,本该是个好年头啊。”她向天而道,声音分不清是哭是笑。
“陛下,外面风大,我们进去说。”芳华姑姑见她耍酒疯,连拖带拽地要将她拉进屋里去。
叶倾怀却像是发了狠,硬是甩开了芳华姑姑的手。
芳华姑姑回过头来看向她,正要发狠话把她的酒疯镇住,却见叶倾怀一双清亮的眸子正看着自己,眼中清明,看不出半分醉酒的迹象。
“姑姑,你说朕是个昏君吗?”
芳华姑姑被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问得一怔,但见叶倾怀神色认真,不禁心头一酸。
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小受了多少苦,她是最了解的,也是最心疼的。每每想到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从小到大却从未有过半刻女儿家的快乐,芳华姑姑便总是偷偷抹眼泪。
“奴婢是个妇人,没什么见识,也说不出明君和昏君有什么区别。但是奴婢活得久,见过许多人。奴婢觉得,若是换做那些人,肯定都没有陛下做得好。”
“为什么?”
“奴婢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这么觉得。”
叶倾怀看着芳华姑姑半晌,突然笑道:“姑姑你就惯会宠朕,把朕都宠坏了。”
说着,她朝屋里走去,边走边问道:“周爷爷来了吗?”
“来了,在里面呢。陛下你先进去,奴婢去取醒酒汤和饺子。”见叶倾怀神志清醒,芳华姑姑放下心来,不再搀扶她,朝景寿宫的小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