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全立即会意,带着侍候的人下去了,临走前将殿门结结实实地关上了。
“李卿,此间无人,你有什么尽可以说出来,朕给你做主。”叶倾怀神色郑重道。
熟料,她此话一出,李文清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重重叩首在地,道:“求陛下赐臣一死。”
这是什么情况?
叶倾怀一怔,蹙眉问道:“李卿何出此言?”
李文清又不说话了,他跪在地上,瘦弱的身形像是一截枯木。
叶倾怀短促地笑了一声:“呵,你要朕杀你,也得有个由头。你是贪赃枉法了,还是忤逆犯上了?什么事罪大恶极竟至死罪?抬起头来回朕的话。”
李文清抬起了头,却不敢看叶倾怀,他垂眸看着面前暗红的地毯,道:“陛下,微臣曾闻圣人有云,孝者,德之始也;忠者,德之正也。如今忠孝不能两全,微臣不愿苟活于世,求陛下赐臣一死。”
“如何不能两全?李卿,你的话朕听不明白。”
李文清顿了一顿,答道:“陛下,微臣上有六十老母,下有垂髫小儿,李氏门楣只剩臣这一根独苗,微臣实是无法罔顾李氏香火。可臣全了孝义,就无法为国尽忠,实在是有负皇恩,再无颜面面见圣上。”
说着,他眼中泛起了泪光,又是一个重重的头磕在了地上。
叶倾怀的脸色冷了下来,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有人威胁你的家人?”
回答她的,是李文清匍匐在地一动不动的身影。
她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局面,她也料想到了几分。
绑了李文清的人能将他放出来,自然是有了万全的把握。
半晌,叶倾怀道:“王立松要被流放雷州了。他活不了多久了”
她像是说给李文清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叶倾怀低头看了一眼李文清,看到他交叠在地毯上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握成了拳。
良久,李文清才憋出一句话来:“求陛下赐臣一死。”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像是压抑着哭腔。这是他今日第三次说这句话。
叶倾怀心中一股无名火燃了起来,她一向最烦这些文臣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在嘴边,一副忠烈无畏的模样,实际上并不能为她分忧,反倒是逼迫的意思更多些。
她一把抓住李文清的肩膀,拎着他的朝服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她。
“你给朕听好,朕不会赐你死,你也别想着寻死。”她盯着李文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死了有什么用?你死了王立松就能活命了吗?你死了恶人就能伏法了吗?你死了朝野就能清平了吗?朕告诉你,你太高看自己了,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你死了,就是你死了。该死的人还是难逃一劫,该贪的人还是贪得无厌,你的死甚至连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都配不上。”
李文清泛着泪光的双眼离叶倾怀只有几寸之远,叶倾怀看到他泛红的双眼中满是惊惧。
“朕来告诉你,你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你死了之后,你的妻儿无人照料,你的妻子不得不没日没夜地做工供养你儿子读书,你的老母因为日夜思念你没几年就病倒了,从前看在你的面子上照拂你家人的人都不见了踪影,甚至还会想着法子把你留下的资产分拨了。”
或许是叶倾怀说得实在是太凄苦了,李文清一双无神的眼中淌下了一抹清泪,十足无助,像是一个被吓坏了的饱受折磨的可怜人。
看到他这副模样,叶倾怀也觉得自己说得重了,她的火气登时熄了大半。她松开了抓着李文清的手,站起了身,侧过身去负手而立,不再看他,道:“在这个世上,死是最没有用的。李文清,你不是想忠孝两全吗?朕告诉你怎么忠孝两全。你好好地活着,就是忠孝两全。你活着,就是让亲者快,仇者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