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太平军冷冰冰的战壕中,狗娃正擦拭手中的步枪,摆弄着手里几颗纸壳的枪子儿。
枪柄上雕刻着花纹,好像是洋文字母,龙头一般的击锤,微微有些锈迹,金属感十足,现今太平军装备这类步枪的不在少数,狗娃很爱惜自己的枪,抱着它总想起乡下扎小辫的三丫头。
什么时候能回家娶老婆呢?狗娃知道自己异想天开,可他总压不下这个念头。
有人说,白脸妖王的妖兵是不杀俘虏的,只要放下武器,就可以回乡下娶老婆生儿子,还说南方现在很少有人会饿死了;也有人说,白脸妖王的妖兵“天灯”“开膛破肚”都是偷偷给下了降头,等你回了家,没准一觉醒来,肠子肚子就没了,接着你就会疼死。
狗娃还是相信后面的说法,若不然,这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好好的就能有饭吃了?狗娃从出生,还没吃过几顿饱饭,前些年闹荒,抓着观音土都吃的,险些被胀死,后来就信了上帝,因为天父说,只要听天王的话,杀尽清妖,那就人人有饭吃。
可几个月前,听说林旅帅带着一大帮子人投降了清妖,难道就不怕被下降头吗?
狗娃怎么也想不明白,但他知道,那个白脸妖王,就是上帝的对头,是天父说的恶龙,能做上帝的对头,是不是三头六臂呢?狗娃真想见见他,可他手下的妖兵妖法都这么厉害,看他一眼睛,会不会眼睛就瞎了?
狗娃胡思乱想,旁边响起轻微的鼾声,转头看去,是结拜的大哥二哥,半蹲半靠在土沟里打盹呢。
狗娃觉得身子有些冷,拉了拉布衣,靠在冰凉的土疙瘩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突然,“嘭”一声,远方传来巨响,狗娃激灵一下,飞快的仆倒壕沟上,步枪端起,探头去看,黑漆夜幕中,东方最靠近妖兵的黄土坡旁,隐隐就见万千流星如雨,杀声大作,看着那一闪闪几乎稍纵即逝的火星,狗娃汗毛都立起来了,因为他知道,这一点点看似微弱的火星后,就是那坚不可摧的弹雨,倾泻而下,铺天盖地,那种死亡势不可挡的冲击只有在战场上面对过才知道是多么的震撼。
哗啦,刚刚还静寂无比的战壕里突然就动了起来,一排排长枪架上了壕沟,闪亮的大刀长矛在隐隐约约的火光中跳动着寒光。
“准备杀妖兵!”红头巾统官声嘶力竭的喊。
狗娃麻木的瞄准着前方,等待着妖兵来袭……
1859年4月底,平远军采用击敌薄弱战术,偷偷将壕沟挖到了太平军零零九号阵地前,选精锐哨突袭,却被发匪发觉,一场小规模的冲突拉开了南昌战役的序幕。
平远军集结三镇兵马火炮,开始日夜轰击太平军阵地,而第三镇韩进春部,则在渔阳镇一带设伏,阻击九江、饶州一带的太平军援军。
南昌城下,四面八方涌来的南朝武装一拨接着一拨,平远军指挥部在泉岭设了调拨处,一队队步枪刀矛混编的民团在泉岭被分拨,大部分派遣去渔阳,由第三镇调度。
一辆辆满载着物资的马车在泉岭这个小镇好似长龙般络绎不绝。
“杀长毛!杀长毛!”每当小镇上有兵勇通过,都会引得街路两旁看热闹的妇女小孩一阵鼓掌叫好,而那些民团士兵,这时候也就高昂起头,好似真的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一般。
南昌城下的平远军步兵团、巡访团、民团四万余人,在这赣江之畔,旌旗密布,营盘连成海洋。
主攻太平军阵地的自然是平远军步兵团,在犬牙交错的壕沟中,到处都有激烈的战斗,一处处阵地的争夺,一个个壕沟的厮杀,白刃战,几乎成了战争的主题。
堑壕战不但使得平远军推进速度大大延缓,更使得平远军的火力优势被大大削弱,突破壕沟时往往就会突然发现无数雪亮刀片的红头巾窜起,随之就是近身的惨烈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