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时醒了过来,她撩起幔帐,只见元皞在书案前捧着她的字在看,他见她醒来,笑着念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他翻过这一张,又清了清嗓子,眼望着下一张,念道“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诗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忆之跻了鞋走过去,说道“我抄了这样多的词,你怎么只挑这两句念?”
元皞笑道“其他的与我又无关,有什么好念的。”
忆之没好气反诘道“你就知道与你有关?”
元皞轻轻捶案,道“不然还能与谁有关?”
忆之缄默了半日,说道“我很困惑,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何时开始爱你的,倘若那时,你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家,而不是带我去西夏。或许我就不会爱上你。”
元暤笑道“我冒着毁了多年大计的风险救你,难道就是为了将你救回来,再送到文延博怀里?你别忘了,若论经济务实,他和我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没有什么倘若,没有什么或许,眼下是如何,就是如何。往后想要如何,眼下就得如何。”
忆之呆了半日,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西夏?”
元皞学她答非所问,反问道“他还有来找你吗?”
忆之道“只见一回。”
元皞又问“都说了些什么?”
忆之没好气道“管太多了。”
元皞道“我就随口问问。”
忆之只当没听见,过了半日,元皞又道“到底说了些什么?”
忆之就要走开,元皞只得道“嗳,不问了,不问了。”
却说她次日晨起时,元暤已经离开,赖着不动的念头像水蛇般游走的绳索,逶迤盘绕在她的四肢,身体,捆了一圈又一圈。
杏儿开了门进屋,忆之忙用饱满的精神说道“我已经醒了。”她挽起帐幔,漏入天光。
霎时,礼教,体统,道德统统都回来了,它们从她的面前走过,投以不知羞耻,鄙夷的目光。她觉得脸儿辣地刺痛,仿佛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
她收到来自崇政殿的召见,她知道只要西夏不灭,元皞不倒,在宋国,再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她看透了丹墀上的那个小男人,并失去了所有热情。
她慢悠悠而去,即便他扬着雀跃的声音,告诉她吕易简携众臣请旨,睢阳书院升为国子监。也并不能使她死水般岑寂的心起一丝波澜。她懒怠敷衍,问道“皇姐,皇姐,皇姐,皇姐……陛下,您是否真的把我当姐姐过?还是说,至始至终,我都只是,制衡元皞的一枚棋子?”
铺着地毯的御叽一阶又一阶,将金交椅上的人儿不断拔高,不断推上,他说道“皇姐,朕,有朕的无可奈何。”
“陛下。”忆之轻声断喝,她的声线柔和且宁静,将她托高,与他平视“比起随风摇摆的陛下,坚定如初的他更值得我去回护吧。也还请陛下体谅。”
赵臻缄默了半日,问道“皇姐,我失去你了吗?”
忆之道“是的,陛下。”她顿了一顿,又说道“还请陛下,珍惜那些,并未对你失去热情的人。”
赵臻站起身,踏着御叽,一步一顿走下丹墀,他脸部的线条圆润,显得十分稚嫩,只是他的口中说的话,早已失去了童真“皇姐,水至清,则无鱼。世事,难就难在并非非黑即白。一言,难尽。”
忆之笑道“所以,真情,信任,就变得分外难得可贵。”
二人近在咫尺,却又好似远在天边。
忆之道“我想我父亲了,有人丧谤他深谙趋吉避凶之道,是太平宰相。我如今才明白,他的大智慧。”
赵臻道“我也想念临淄公了,无论如何,他都愿意体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