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冉盈每天都老老实实在正午时分去丞相府给宇文泰请安,然后抱回大堆奏折回去抄写。宇文泰从不同她多说什么,有时人都不在,只留着一堆前日的奏折,让值守的铁卫交给她。
那一大堆奏章真不是闹着玩儿的,五花八门,包罗万象。每天都让她从下午一直抄写到深夜,笔都写秃了两三根。那些大臣也真是闲得无聊,什么事情都要写个奏折。什么蜀中的荔枝将熟,什么凉州连下了半个月大雨,什么某个县的妇人为病故的夫君殉情,又是什么乡间有三岁稚童拾金不昧……
冉盈这才知道,这些大臣每年领着那么多的俸禄,这操的都是几个铜板的心啊?
不过渐渐的,冉盈也抄出了些门道。陇右的旱灾,柔然的掠边,荆州的叛乱,高欢的动向……冉盈终于明白,他身居高位,表面上位高权重风光无限,其实他背负着的是一个多么沉重的担子。
十几天下来,她对朝政竟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各处州郡的情况,朝中各方的亲疏,各个重臣的不同政见,冉盈七七八八地都记在了心里。
在这十几天里,也有一些人登门求见,被她一概拒之门外。除了有一次,李昺来找她。
李昺知道她每日都在抄写奏章,大吃一惊“他居然让你熟悉朝政,他究竟想干什么?”
冉盈两手托着腮,苦着脸说“我也不知道。难道我还真的要做这长史了?”
李昺深深地看着她“看来他是不准备放过你了。”
冉盈听了这话,也看着他,苦着脸说“李兄,你可有办法帮我脱身?”
李昺又叹了口气,说“你在他手中,我能有什么办法?他对你的目的都那么明显了,我去惹他,不是自寻死路么?”
冉盈默默地不说话。
李昺看着她,轻声说“我还是那句话,别陷得太深了,若是寻到机会就赶紧脱身。他那个人,心机太深,深不可测……”
如是又过了半个月,这天冉盈如常在正午的时候到丞相府去,没想到一个多月来一直对她不理不睬、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的宇文泰,竟破天荒地对她说“还饿着吧?陪孤一起用个膳吧。”
显然是早有准备,餐厅里的案上菜已经摆好了,炒羊肝,白薤,鲈鱼脍,胡麻羹,还有一盘子蒸饼。冉盈一看,每个蒸饼中间都坼了一个十字,必是制作的厨师技艺十分高超。
见她站着不动,宇文泰开口说“过来跟孤坐在一起吃吧。”
冉盈顺从地在他身边坐下,一言不发。宇文泰扭头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吃吧。”
两人沉默地吃饭。冉盈抓着一块蒸饼,掰成一块一块地往嘴里送,目不斜视,食不知味。
她人在身旁却一言不发,少了耳边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宇文泰反而有些不习惯。他用自己的银箸夹了一些鲈鱼脍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又取过面前的小银勺,舀了一小勺酱汁,帮她淋在鱼脍上,冷着声音说“多吃点儿。一个月怎么就瘦了这么多。”昔日饱满圆润的脸颊都凹了下去,本来就瘦条条的,这下更是一阵风就能刮走。
“谢丞相。”冉盈也冷冷回道,心里埋怨,每天从下午抄奏折抄到凌晨,既费眼力,又劳心劳神,还睡眠不足,能不瘦么……这个时候倒装起好人来,难道以为一筷子鱼脍就能补回来了?
站在一旁的贺楼齐心想,这两个人,有饭不好好吃,坐在一起互相憋着脾气,就等着看谁先服软,跟小两口吵架似的,有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