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举头三尺的地方高悬着,那感觉并不好,如同监视——原来瘦到最后人又会重新胖起来的,她把身体吐光,又在里面重新填满了眼泪、血液,还有回忆。
听说萧从锦有了身子的时候也总是吐,萧从月也一样。
她曾经在小白楼里拆开一封又一封的电报,看萧从锦报喜不报忧,后面跟着大夫人的埋怨与疼惜,信里还会问及萧从月,只道老二的身子骨一向最弱,怎么就着急要了孩子。
每每此时,萧从月便会含着两个笑窝说道:“这有什么打紧的?世上的苦一共就只有那么多,我和大姐多吃了其中的几份苦头,那等到子窈长大了,便没有那么多苦头可以让她吃了。”
萧从月一贯都是府上最最柔顺的那一个。
萧子窈于是没舍得当着她的面拂了她的面子。
她本来想说——不,不是的,倘若你与萧从锦吐得十分厉害,那以后我也会吐得很厉害,因着萧从玉学了医、便教过她一个道理,那便是同一个家族里的人很容易遗传到一模一样的缺陷,血缘如诅咒,不好的东西往往都见血。
孩子不是好东西。
生孩子都要见血。
可她当时却一句话也没说。
所以,现如今,诅咒终于灵验。
人一旦吐得太多,便会慢慢的肿起来。
沈要很快便学会了替她剪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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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剪指甲原本算不得什么难事,偏偏萧子窈从小到大都被养得矜贵、矫情惯了,哪怕剪个指甲也要人伺候着来,剪得太深不好,指尖的肉会很痛,剪得太浅也不行,那样便等同于没剪——要剪得不长不短才最适当,然后车平指甲上的尖角,只管圆圆润润的将指甲修成一滴水珠,那才足够。
沈要一开始是在自己的手上练习的。
虽然萧子窈总骂他是个呆子,但好在勤能补拙——他因此几乎磨穿了十指,而十指又在干燥寒冷的仲冬天气里纷纷开裂,如一张张咧嘴冷笑的鬼脸,却不知笑的是谁。
于是,一日晚间,萧子窈便抓住他道:“哎,呆子,给我看看你的手。”
他立刻躲开,然后顾左右而言他:“六小姐,我带了草莓回来。”
萧子窈根本不听。
“你的手为什么会烂成这样?”
是时,她只管一把夺过他的手来,嚣张跋扈的架势,他不太敢应声,便嘟嘟囔囔的说道:“烂就烂了。”
“什么叫烂就烂了!难道我看见你的手烂了,我会不心疼吗!”
她顿时来了脾气,谁知,那厢,沈要却一动不动的反驳道:“你心疼别人。不心疼我。也不心疼自己。”
“胡说八道!我又心疼谁去了!我这几日连门都不出,除了你和郝姨我谁都不见,我又能心疼谁去!”
“——你心疼孩子。”
沈要一字一顿,“孩子是别人。”
话毕,他便小心翼翼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去。
两人的指尖于是一瞬交错开来。
萧子窈没有说话。
指尖比肋骨离心跳更近。
所以,无论沈要还想再说些什么,她其实都已经听见了,便不必他再开口了。
他带回来的草莓是稀罕物。
那原是俄国人带进关内的新奇货,萧子窈以前也见过几次,却不多,上一回见到,正好是在萧从锦的婚礼上——红彤彤的、一小颗一小颗心脏似的果实,满面遍布小点,像乱枪打穿的伤口,堵满了吸饱了血的白纱布,就连吃起来也像血肉红心,还不经拿,只不过是碰一下而已便破皮,破皮之后又腐烂,如同人心,轻而易举便烂掉了,还连带着酿出酸楚酸楚的血浆。
萧子窈于是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