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潮听天子虽说重处,但口吻却没有那么严厉。
王锡爵道“回禀陛下,老臣这一次入朝,本望为皇上处画家事,调停众口,以报皇恩之万一。但此事一起,臣处置仓皇失措,奉行欠妥,以至于廷臣们纷纷进言,礼臣焚诏,以至于上干威怒,说起来这一切都是臣的过失,而不关他人之事。”
“但是老臣有一言不得不说,大臣们凭公心直言时政,此乃祖宗家法所许。至于礼臣焚诏之事虽是妄愚,但唐有何易于,宋有李沆,这二人都是忠勤之臣,时未见人主责之。更何况三王并封之事,本就是礼臣职责所在,办得不好也要如臣这般遭天下所指,再三慎重也不为过。臣事先未曾与礼部商议,也是臣的过失。”
林延潮听王锡爵在天子面前大包大揽,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也算担负起宰相背锅的角色。
王锡爵又道“眼下因三王并封之事,老臣倍感孤身万苦,度日如年,又遭众口所指,负此千载误国之罪。还请陛下怜悯老臣一人,若是圣怒不消,不免礼部尚书的罪责,那么臣也难以在位了。”
听得王锡爵说的话,林延潮也有些同情王锡爵处境。虽说自己辞官就是要逼王锡爵到这个地步,但是对方真落于这个境地,自己也没什么高兴的。
但是同时林延潮转念一想,王锡爵现在言辞如此恳切,你这么说等于是要借我的口向百官出面解释,看来为了保住他的身后,王锡爵也是拼了。
当然这君臣二人也是早有默契,他们演得一场好戏啊!
王锡爵这么说后,天子也叹息道“林卿,王先生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林延潮心道,自己又不是耳聋“罪臣已听得一清二楚。”
天子出声道“你既自称罪臣,看来已是知错了,念在元辅替你求情的份上,这一次焚诏之事,朕可以暂恕你的罪责。”
林延潮则低着头道“陛下虽言一个恕字,但臣却不能问心无愧。臣为礼臣以来,无功于朝廷,臣还乞陛下罢免以清政本事。”
官员京察自劾时,都是以清政本事为名。林延潮还是用之前那个由头辞官。
“你的自劾折子朕看了,你是九卿重臣,朕方简任,岂可引例求退。若是坚决要辞,也要待此事风波过后再说,平身吧!”
林延潮闻言即道“微臣谢过陛下。”
说到这里,林延潮这才起身立在一旁,看向座上王锡爵,但见他确实有些面色愁苦,神色憔悴。看来这些日子遭百官围攻确实不好过,所以必须在这件事上先保住自己,但将来会不会寻另个事情报复自己就不好说了。
王锡爵也道“陛下宽宏大量,老臣佩服之至。”
天子摆了摆手道“之前元辅劝朕行册立之事,朕其实心底早有此意,但是元辅要令皇长子先拜嫡母,随行册立,但朕思量再三,以伪乱真,非光明正大之道,故而之前谕上没有提及此事。”
“现在朕从元辅既赦了礼臣焚诏之罪,外面那几个乱说话的,朕也可以赦免,戍边可以免了。但外臣们议论不止,再三质疑朕之决定,此实为可恨。朕为天下之主,岂能容忍有人一再猜忌。”
王锡爵闻言无比伤感地道“老臣不能为陛下排解积疑,力排横议,此乃老臣失职负恩之罪。老臣愧对陛下之万恩。”
天子摆了摆手道“诶,先生不必过责。朕的心意你能知之就可以了。”
王锡爵道“是老臣无能,无力让大臣们明白陛下的苦心。眼下外头争此事不仅有六科十三道礼部四司官,还有在京百官等等,臣想洪范有言,汝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反卿士,这是何意?就是皇上有疑难不决的大事,自己先谋于心,再便问大臣们的意思。”
“未免外臣说陛下独谋于臣一人,这国本之事,应下廷议让九卿科道会商,以其论定祖宗之典,答臣民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