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碗磕在沈钺的额角被打翻,茶水并茶叶渣滓倒了沈钺一头一脸,茶碗顺着沈钺的衣裳一路滚了下来,最终落在了铺了厚厚毡毯的地面,倒是没有破。
乾和帝这一通火发下来,胸口急速地起伏着,便是开始咳嗽起来,咳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一般,张季礼连忙上前帮着顺气。沈钺忙道,“陛下,是臣的错,还请陛下息怒,千万要保重龙体,否则,臣就万死莫赎了。”
乾和帝抖颤着手指指着沈钺,却是半晌不成言。
南书房内一会儿斥责,一会儿砸碗,一会儿拍桌的动静都落在了屋外值守太监的耳朵里,只那些个太监都是人精似的人儿,自然懂得何时做聋子,何时又做瞎子的道理,一直是眼观鼻鼻观心,神色沉定,好似半点儿没有听到一般。
过了许久,南书房内的动静总算小了些,直到彻底平静下来,张季礼送了沈钺出来,却见往日里这位威风凛凛,气度非凡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沈大人今日却委实有些狼狈不堪,虽然已经整理过了,可身上那袭竹青色的常服从襟口到袍摆都还残留着一团团的暗色洇湿,鬓发微湿,额角有一处红肿,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茶香。
再看看他走路的姿势,虽然尚算平稳,看不出什么,可却徐缓了许多,要知道,这位沈大人素来可都是龙行虎步,行走如风惯了的,几时如现在这般走得这么慢,间或还要停上一停?
南书房内近身伺候的太监们都是笑笑相送,不敢多说什么,心里却是不无唏嘘,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伴君如伴虎之言,可绝非虚妄。
沈钺刚出宫城,尚未回到元明街自己府中,他在南书房中惹怒圣颜,被狠狠斥责一番的事儿便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加之他从南书房到宫门的一路上,那身狼狈的姿态亦不知如何被绘声绘色传了出来,更是佐证了这一传言。
有那等唏嘘的,也有那等幸灾乐祸的,还有不少心存疑虑的,想这沈大人一个多月前虽然又因救驾有功而受伤在身,可却又是立了一个大功,待得伤好,再进一步是指日可待。
谁知道,这一个多月,京城、朝堂风云变幻,多少人已全然忘了有他这么一个人了。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不知是因着何事惹怒了陛下,竟是刚回来便被狠狠斥责了一通,那般形貌狼狈地被撵出了南书房,眼下看来,再进一步怕是没什么可能,不要直接从云上摔到泥地里就是好的了。